探究丹麦的民族特性,部族还是民族
引言
一国人民对他们自我形象的看法跟历史上任一时期他们先人的样子在许多方面都有着密切关联。对过去历史占主流地位的解读大体上就决定了这一国家人民对他们自己的看法,最后决定了他们地区和他们国家与周围环境的关系。
解读丹麦历史的民族特性
由当时的乌托邦社会决定,意思是说,社会发展方向概念的形成以及社会成员彼此相互接纳与包容。因此,修史在任何时候都要反映那个时代的集体特性和共同理想。
对一国历史连贯的解读也是一部集体意识的记录形式,远远超出任何个体的记忆因而有助于将个体的记忆和对周围世界的认知浓缩成某种范式——因解读而生,并为之所限,这种解读构成了更广义的民族集体叙事结构的基础。所以这些解读的性质对集体认同和自我形象的继续发展有很大影响。因此修史既是现在的一面镜子,又是意识的重要工具,因为它对保护传统、发展民族认同有重要作用;撰写国家历史必须对解读的字里行间进行研究,而研究又能揭示某些当下国家审视自己的重要方法、它的希望和它对未来的期待。当然,丹麦要修史也同样是如此。
丹麦人看自己的方法有几个重要方面。主要可以归纳为两大流派,它们在丹麦集体意识上都留下了决定性印记。一个是激进史学派,与其并生的另一记载丹麦历史的学派则叫“农人”思路。
激进史学派源自丹麦战败后的氛围中。年丹麦灾难性地被俾斯麦打败——大部分是丹麦自找的——此后数十年战败情绪笼罩了丹麦。这场战争使丹麦变成一个侏儒国,再无翻身之日。侏儒国之名来自一小群极具天赋的历史学家的政治理念。当时历史从学院的一门学科真正变成一门现代科学,有自己方法,有明确的科学规范。这几位史学家是取得这场“关键性突破"的先锋。他们几乎都是自由党里的激进知识分子(学派名字由此而来)。自由党这时是反对党,跟反对党里自由派主流不同,激进派承认战败后的事实,丹麦再也不能用武力保卫自己,坚决主张奉行绥靖和中立的对外政策。与其用武力保卫国家,御敌于国门之外,倒不如境外损失境内补,把生荒地、沼泽地开垦出来,这是纯物质方面的,他们还在启蒙、教育和性格的培育方面来保证丹麦永葆青春;与此同时在国际上自认虚弱无力,并采取适当的外交政策。
这些偏激的史学家把这些根本思想,再加上他们的理念,即从长远看,国家的生存取决于普通丹麦人的勤劳和创造能力,决定了对整个丹麦史解读的走势。他们秘而不宣的工作是用过去侵略外交政策历史的灾难性结果来教育丹麦人:丹麦势单力薄,国小言轻,只要承认这点,并依此办理,平平安安地管好自家的事,上帝自会赐福。所以他们解读的丹麦史带有绥靖主义哲学的印记,强调勤劳的普通丹麦人的价值观。认为普通丹麦人正好与百无一用的地主阶级以及愚蠢、寄生的统治者形成鲜明的对照。埃里克·阿吕普教授是这一学派第二代学者。他年写的《中世纪史》将这一态度表达得最为透彻。他讴歌丹麦衣民不辞劳苦的耕耘,把大地变为沃士;他对农民比约(Bj0rn)的描述更袒露他的历史信条。他说:“正是那些像比约和他的儿子们的人在他们时代通过自己的劳动把国家变得富裕起来,他们的事迹在历史上的地位像走上十字军征途去打文德人、爱沙尼亚人的英雄们一样崇高。“总而言之,农民日常默默无闻地把丹麦变成一片沃土的劳作比所有国王战争重要得多。
按这样解读,丹麦的问题始于克里斯蒂安四世。他的自大狂发作,将丹麦投入三十年战争,结果惨败,年天主教国家军队在卢特尔战役中遭毁灭性打击。后人由于失败就轻易忽视这样一个事实:克里斯蒂安统治的其实是当时北欧最大、录强的国家组织之一。激进史学家还说,从这一刻起,丹麦便开始长时期的沉沦,究其原因,完全是鲁莽的侵略性外交政策之过,没有从丹麦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国出发。
据激进史学家观点,在这漫长的也是不可避免的毁灭故事里有几个关键年份,例如年,将哈兰割让给了瑞典;年因战败将斯堪纳其余地方全部割给瑞典,这是一场丹麦发起的战争;和年,世界大国英国炮击丹麦首都,迫使丹麦缴械投降,剥夺了丹麦重要的防御手段——海军;以及年,挪威退出与丹麦合而为一的君主制国家,与瑞典国王结成个人联盟;然后是年的最终灾难,普鲁士将石勒苏益格和荷尔斯泰因两个公国从丹麦手中夺去,丹麦国土便缩到最小,与独立国家最低的要求相去不远了。
正是在这最消沉的时刻,激进派史学家看到的是一片漆黑,并将此形势解读成数百年对外政策方向性错误的结果,而错误政策是因政治家不了解丹麦的虚弱地位以及因虚弱而造成的行动自由有限。他们在这个基础上得出的原则是:丹麦要继续作为一个独立国家存在就不能在国际舞台上冒尖,要尽可能地低调行事,不去干预国际政治,不站在冲突的任何一方。他们把他们的原则传授给他们同时代的人和后代。
这个从过去灾难中得出的原则的关键问题是中立和绥靖两个词都深深渗进20世纪丹麦自我形象的理念。它们是丹麦非武装中立政策的基础。非武装中立思想主导了20世纪上半叶的丹麦安全政策,直到年希特勒德国占领丹麦前,这政策没有变。年丹麦最终加入北约,标志着与它有很长历史的传统决裂。这在很大程度上也解释了丹麦人为什么普遍对加入“欧洲共同市场”——后来改为欧盟犹豫不决,因为加入欧盟就意味着跟激进史学家长期灌输的不与大国、强国搅在一起的历史教训相抵触。
到20世纪下半叶很长时间以后,这一历史解读套在丹麦人思想的紧箍咒才开始松开,人民开始把整个“后年综合症”置于脑后,换上新的自我认识,对外部世界有了更宽泛的理解,不再惧怕,不再内向。然而,甚至在进入新的千禧年之际,老的思想痕迹在当前的政治辩论和发表的意见中仍清晰可见。
历史学家和其他领域里的知识分子自年的灾难和在这之前遭遇的一长串不幸事件以来形成的理论是一笔历史遗产。这笔遗产对20世纪丹麦的特点留下了很深的、不可磨灭的影响。外国观察家经常将此解读为自给自足无求于人、自我放纵和失败主义。英国驻哥本哈根外交使团一等秘书罗德尼·盖洛普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不久,即年10月写给伦敦外交部的一份报告谈及丹麦总的特征时写了下面一段话:
丹麦民族有年独立的、活力四射的海盗历史,但几十年
的物质繁荣和政府过多的无微不至的关怀把海盗精神消磨光了……今天的丹麦,精神价值大降价。如果这个国家被德国蹂躏,我怀疑这个国家的百姓会不会起来反抗,哪怕是消极抵抗到一定程度也好,更不必说殊死抗击优势之敌了。但是,如果要拯救一个民族的灵魂,再大的损失也是值得的。
盖洛普用这几行字为娇生惯养、自尊被政府慈父般关怀和近年物质进步所摧毁的人民,勾勒了一幅有些吹毛求疵的肖像。很自然,他的看法跟他自己祖国马上面临的严重形势分不开。不过,暂且别管他措辞的2消极偏见,上面引文却显示年后掌控芸芸众生态度和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决定国家政治的本质感是什么。
在对百无聊赖、不求进取的丹麦人声谴责中,盖洛普却遗漏了一个事实,或对此根本视而不见,这正是他如此刻沛数落的丹麦人态度,正是丹麦大从他们来之不易的历史经验教训中经激进史学派的解读而总结出来的,这种态度事实上是一个小民族的生存之道,他们的国家已萎缩得如此之小,在国际政治中若再犯一个错误,国家也就不复存在了。处在这种地位,政治上只能小心谨慎了。一个随时感到处于消亡边缘的国家和独立民族并不好受,也正是这一感觉使激进史学派把丹麦自我形象跟对外部世界的看法结合起来,甚至跟激进学派对历史的解读结合了起来。这一畏惧的最后残存只是在年共产主义结束后才真正消失。重要的是,激进学派从此刻开始通向一个不同的、更加外向地看世界和看丹麦在世界中地位的模式。
“农人”思路
我们在本章开始就说过,对丹麦人思想、精神面貌和心理有重大影响的另一解读历史的大派是“农人”思路。4从其能力和影响看,这一学派的解读跟辉格党对英国历史的解读有些相似。哲学家休伯特·巴特菲尔德在他年出版的著名著作里对此有深刻的表述。“农人“思路源于18世纪末的农业改革运动,19世纪里慢慢变成对现代丹麦历史演变主线连贯的、首尾一致的解读,成为丹麦历史里的主要推动力。
农人的解读从农人——农村里的中间等级——在农业改革中获得独立开始,19世纪里他们逐渐夺得经济和政治大权。这一解读的性质是把以独立农人为代表的丹麦衣村社会放在理解整个丹麦历史的中心位置上,把其他群体的历史推到一边去。这样一来,19世纪的丹麦史跟获胜的农人阶级史合二为一了,庄园主、农村苦力、城里买卖人以及海员都无足轻重了。
后来,在专制统治年代里,农人史学家、城市民族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以及极端平均主义思想家组成了一个松散的联盟,将此演变成一种紧凑的丹麦社会形象,一边倒地将焦点聚集在中间等级农人和他们拥护的意识形态上。在合作社运动支待下,一种观点渐渐占据了控制地位:丹麦是个农业国,丹麦人是个农民民族。这一观点一直坚持到20世纪,在丹麦已经发展成工业国几十年后还存在。激进史学派对丹麦人看世界起了很大影响,同样,"农人”思路在丹麦人中塑造了一种自我形象:丹麦人是平等农人的民族,他们在祀先留下的土地上通过自己辛苦劳动,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不用任何人的帮助。
这将是一个有趣的思想试验:如果航海的海员和渔民也有机会来解读丹麦历史(丹麦有这样长的海岸线,这样广泛的海上活动,作些假设实属自然),那么在外向性和开放性方面,丹麦的自我形象又将、是怎样的呢?如果真是这么回事,那么丹麦人的性格就肯定跟英国人、荷兰人很接近了。实际情况是,19世纪独立农人掌控了意识形态,年惨败造成的巨大创伤,正是这两个事实决定了丹麦人的集体思想意识精神面貌。
多民族国家和丹麦人
最近在英国搞研究时使用了英国人一词,来表述英格兰人、苏格兰人、威尔士人和北爱尔兰人的同一体——英国人——的总体感受,不问联合王国内部老的边界如何划分。通常认为这种共同身份始于(16世纪欧洲)宗教改革运动期间,后来因英国成了世界轴心,成了全球性帝国而加强。
结语:
将丹麦社会界定为农业社会,将这个国家界定成微不足道的侏儒国,在国际上不起任何作用。丹麦的轮廓也就这样生成了,并风行于20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然而,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理念,丹麦的概念也是如此。这最后一年的其余部分就从长一点的历史角度来界定丹麦和丹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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