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麦女孩流动的性别意识,跨性别的角色
盛夏溽暑,信义路吞吐着热气,一位年轻男子迎面走来。他右手夹了烟抽着,左手撑着伞遮阳,姿态优雅自若,彷佛天塌下来也能处之泰然。我忍不住微笑表示赞美,男子不解善意,反倒很是讶异,不知身旁这陌生女子是何居心。转瞬间,两人擦身而过,性别流动跨越了刻板框限。
我与陌生男子偶遇的片段,正是“变性女人”时时刻刻得面对的正面冲击以及背后私语:不管他/她是男性还是女性装扮,都很难逃脱被众人凝视、被社会评断的生命(无期)徒刑。他/她注定是个异乡人。
一、虚构往往比事实更接近真理
这样的生活情节是电影《丹麦女孩》(TheDanishGirl)试图诉说的生命故事,彰显出跨越性别框架的一小步,竟然在人类的历史进程中慢行了这么久。电影上映后引发热议,也招致诸多批评,荦荦大者:避谈负面真相,简化、美化、浪漫化了爱情、婚姻、性别转换。
根据真人实事改编的电影,常因为商业考量,或者要吸纳更多观众层级,总也招致如是负评。然而,电影并没有义务必须符合史实,电影可以是艺术,也可以是娱乐;故事情节可能真实,也可能虚构。只有少数上乘之作能够兼顾两者,雅俗共赏。与“丹麦女孩”同时期的英国作家吴尔芙(VirginiaWoolf)就曾在《自己的房间》书中明确点出:“虚构(小说)往往比事实更接近真理”。
因此,本文无意探究商业/艺术或虚构/真实之间永远的拉扯,而是要聚焦于片中主人翁莉莉与葛蕾塔两人四角之间的性别动态,旁及于以《爱的万物论》一片声誉鹄起的英国演员艾迪·瑞德曼在本片中的精彩表现,并兼论中国传统戏曲性别反串的表演艺术,以为参差对照。
二、“她”要彻底反转
除了人生最后十四个月,画家埃恩纳一辈子都在扮演他不想要当的男人。机缘巧合,由于女性友人缺席,他勉为其难装扮成芭蕾伶娜充当妻子作画的模特儿,因而唤醒蛰伏在灵魂深处,他真正想当的女人:莉莉。
只是整个肉体与灵魂之间的性别主体翻转,并没有如他所想象那般简单而自然,因为“她”的身体早已惯习于男人的习性与姿态。埃恩纳的女性意识觉醒,最终也获得妻子支持,有了选择当女人的自由,奈何心内的踌躇不安还是强大迫人。
面对内外种种压力,“她”要彻底反转,去除所有男性特质性征,甚至放弃艺术与绘画等无关乎性别身分的美好事物,只因为那是“他的”身心经验,也唯有如此才能斩断性/别、身/心的缠绕纠葛,从深层心理上重塑一个完整的自我。
为此,“她”执意要变成的女性是那种爱化妆、爱擦香水、爱穿丝袜、容姿千娇百媚的女子。埃恩纳告诉理解包容的哥哥,自己已然忘记生身父母的埋骨之所,也许只有彻底断绝与旧世界的联结,自以为无父无母,“她”才能以自己的方式,从断裂的绝处重生。
莉莉拥抱新生命到极致处,便想拥有女性的生殖能力,她打算透过手术植入卵巢、子宫,一心一意要成为有生殖力的“完整”女人。即便丹麦政府早允许他离婚换发新护照,得以莉莉·艾勒柏之名行走人间,却都无法满足莉莉执意求全的欲望。
在草拟自传大纲时她如是写道:“善变、没有想法、不负责任、思想浅薄的女子,动不动就要哭泣,毫无能力在强势男子面前说话。”“我不想用头脑、用眼睛、用双手实现我的创造力,却要用心灵、用血肉去创造。在女性的生命历程中,我最热切的渴望是成为孩子的母亲。”
这些单纯近乎幼稚的想法,可说是莉莉最直言无惧的告白,或许也是上个世纪初期,甚至时至今日,社会大众看待女性最直接、最原始的想象:没有生育能力或者没有生过小孩的女人不是“完整的”女人。
所以,莉莉不顾新兴变性外科医学之粗疏,甘冒生命危险动器官移植手术,终以身殉。死亡的是血肉之躯,莉莉的精神给予后代变性者多少启发与鼓励。
然而吊诡的是,莉莉死后近二十年,法国女性主义先驱西蒙·波娃为了对抗“女人=子宫”的父权框架,将女性从生儿育女的“性别他者(即第二性)”角色中解放出来,终身不婚,拒绝生育。波娃对抗父权一以贯之的决绝,映照出莉莉为变性奋斗终至殒命的悲壮与苍凉。
三、葛蕾塔以实际行动翻转男女不平等的性别关系
整个故事最耐人寻味之处,就在埃恩纳逐渐变成“非常女人”莉莉的过程中,他的妻子葛蕾塔逐渐显现坚韧的本性。甚至当莉莉舍弃父系姓氏维金纳之时,葛蕾塔反而承继了夫姓,给人许多性别倒错的联想空间。
葛蕾塔当然也会为爱情伤心哭泣,但自有其强悍的质地。她最让人激赏之处在于敢画敢言,题材大胆,她敢在有权势的男性面前争取身为画家该得的利益以及展出机会,巧妙地翻转了漂亮女性画像率皆出自男性之手,这种“他的—历史”(his-tory)。
艺术史学家卡柏格(AndreaRyggKarberg)推崇葛蕾塔“改变了这一切,她以仰慕、认同的角度去描绘那些美丽又强韧的女人,女人是有自觉的主体而非被观看的客体。”
葛蕾塔认为:“女性一定要发挥其直觉与质地,善用其女性魅力,以女性特质的优势与男性竞争致胜,绝非经由模倣男性。”这段自觉宣言也给予几十代以来的女性多少启发与鼓励,因为葛蕾塔在性别身分的自我认同之外,更以实际行动力图翻转男女不平等的性别关系。
两位画家在某段生命中短暂交会后,世俗的婚家关系因为丈夫性别转换而终止,却都以具体行动超越生理限制和社会框架,实践性别流动的可能性,这正是性别展演的身体镶嵌与情境体现:没有什么生理、社会的性别定论,一切都看你怎么穿戴(包括自己的性器官),以及展演人我之间的性别关系。
而这样的性别混同思维,一直要等到90年代才由美国女性主义暨政治学家茱蒂丝巴特勒(JudithButler)在《性别麻烦》(GenderTrouble)书中,以变装/模倣的展演概念,打破传统性别的认同迷思。
四、《丹麦女孩》之瑞德曼
顺着性别展演的脉络来看《丹麦女孩》,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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